優格的文化地圖:一段發酵四千年的日常故事

這一次我們從舌尖出發,穿越時間與地理的層層摺痕,重回優格最初的樣貌

2025-08-07
馬修嚴選

優格總是不張揚地陪伴著我們的早晨與午後,以柔滑微酸的口感,成為許多人生活裡的一小口安心。

我們習慣在早餐桌上與它相遇,卻很少追問,它從哪裡來、為什麼來到這裡、又曾在哪些歷史與風土中,成為人們不可或缺的日常?

這一次,我們從舌尖出發,穿越時間與地理的層層摺痕,重回優格最初的樣貌,一段關於自然、偶然與文化緩慢發酵的故事。

最初的乳白色記憶:兩河流域與遊牧民族的囊袋

大約四千年前,兩條河流―底格里斯河與幼發拉底河,悄悄滋養著世界最早的人類文明。

在那片水草豐美的土地上,遊牧民族以牛羊為伴,與自然共生。沒有冰箱,也沒有保存技術,他們將擠出的奶,倒入以動物的胃製成的囊袋中儲藏。這些袋子內部殘留的微生物,在陽光與溫度的催化下,慢慢讓液態的乳汁轉化為一種微酸、濃稠的半固體 ― 一種他們從未預期的「新食物」。

這樣的優格,並不是人類刻意發明的產物,而是大地、氣候與生活經驗所共同生成的恩賜。

它的出現,解決了保存食物的難題,也為人類開啟了關於「發酵」的第一次親密接觸。

世界各地的風土,養成了不同名字與味道

隨著人群遷徙與文化擴展,優格的足跡遍佈各地,也有了各自的名字與風味。蒙古人稱它 Cumis,高加索地區叫它 Kiefer。有的以牛奶製成,有的來自羊奶,甚至是綿羊與氂牛的乳汁,每一種乳源都轉化為不同風味,構成了今日我們所知優格的多樣性。

在土耳其的家庭裡,它可以是料理的一部分,與鹽、香草一同入湯;在東歐的小巷裡,它也許被視為一道午間主食;在台灣的便利商店,它則多半成為冰櫃中一杯甜蜜的選擇。

語言與口味的轉譯,讓優格在每個文化裡,都有屬於自己的名字與位置。

優格,不只是食物

在某些歷史的切面裡,優格的角色遠遠超過「營養品」的定義。

據考,成吉思汗的軍隊在長途征戰的日子裡,優格是他們重要的隨身補給。不為別的,只因這些發酵乳品能維持健康、減少水土不服,成為無藥可醫的年代裡,最自然且實用的行軍療方。

在宗教的文本中,它也留下痕跡。佛陀修行時曾以「醍醐」維生―這種經由發酵與靜置而成的乳液,與優格有著極深的血緣關係。伊斯蘭教、基督教的文化裡,也能見到乳製品的神聖地位,它不只是維生,更是一種潔淨、連結與祝福。

當我們從歷史回望,會發現:優格曾是戰略資源、信仰象徵、甚至是一種文化的記憶體。

它以極低的聲量,參與了無數人類文明的片段。

為何沒有「優格」的台語?

台語裡沒有「優格」的說法。或許不是語言的缺席,而是歷史的落點。

優格進入台灣的時間並不長。最早,也許是四十年前甜味優格商品的出現;更早的話,大概只能回溯到養樂多所代表的發酵乳飲。從此刻往回看,台灣參與優格文化的時間,只佔了全球四千年歷史的枝微末節。

這樣的背景,也讓台灣在全球優格消費地圖中,顯得特別輕巧:每人每年平均食用量,不到一公斤。

對照世界:

  • 日本與美國:每年10–12公斤
  • 德國、法國:約20公斤
  • 土耳其:全球最高,甚至發展出鹹味優格作為三餐主食

在飲食習慣裡,我們常說:「鹹味的出現,代表它不再只是點心,而是文化的一部分。」當優格能夠成為主食,它就不再只是營養補給,更是日常與身份的延伸。

從鹹豆漿開始想像:優格的下一種風味可能

台灣人熟悉甜味優格,但其實,發酵的世界從來不只甜。

就像鹹豆漿最初只是某些專業店裡的實驗,後來成為一種自成風格的早餐選項。優格未來是否也能走出冰箱、走上熱食餐桌,成為鹹湯的基底、或料理中的乳香來源?

這是一種飲食的探索,也是一場文化的適應。當我們願意為一種食物找新的吃法,就代表它已經不是舶來品,而是即將被我們文化吸納、轉化與延伸的對象。

一小杯的酸,一大段的文明記憶

優格,也許在你眼裡只是早上匆忙間的一口。但其實,它是一段持續四千年的文化旅行者。它穿越草原、山河、帝國與信仰,最後才悄悄停在你手上。

它不像主菜那樣搶眼,卻長年在邊角滋養;它不屬於某個國家,卻又存在於無數人的童年、記憶與餐桌。

我們相信,了解一種食物的過去,是與自己文化對話的一種方式。

當你下一次打開冰箱,取出一瓶優格時,也許可以放慢動作,感受段乳香背後,那條從囊袋、遊牧、歷史、信仰、飲食與風土一路走來的微酸之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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